从洛杉矶到韩国，我们该如何应对频频“破纪录”的山火？

今年1月发生在美国加州洛杉矶的惨烈山火还没有从人们的记忆中褪去，3月21日开始，韩国东南部持续一周多的野火已成为该国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山火灾难。

韩国当局称，由于火势之猛烈、破坏之严重，这场大火已被定义为“国家级灾难”：大火导致上万人逃离家园，流离失所，有韩国媒体甚至形容，灾情“比战争还可怕”。

当地时间2025年3月24日，韩国义城郡，山火在强风助长下蔓延至村庄，房屋被山火吞噬。视觉中国 图

就在韩国野火发生前不久，日本岩手县大船渡市于今年2月爆发了该国近50年来最严重的山火，火势持续蔓延至3月上旬，造成重大损失。

2025年刚刚过去三个月，美国、日本、韩国等国就已经连续发生重大野火事件。气候变化是这些野火屡屡成为创纪录极端事件背后的重要推手。此外，各国政府也亟需重视在新的极端天气下应对森林防火的重大挑战。

“我觉得最重要的教训是，不管是加州还是韩国，之所以山火造成如此大的损失的重要原因是，许多国家都没有准备好应对气候变化形势下新的山火灾情和趋势。”纽约州立大学石溪分校海洋与大气科学学院及公共卫生项目助理教授邱明昊对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说。

当地时间2025年1月28日，航拍洛杉矶太平洋帕利塞德地区山火过后的现状。视觉中国 图

强风+干燥+单一树种森林

截至3月31日，此次韩国山火已造成至少30人死亡，约7万人受灾。重灾区集中在韩国东南部庆尚北道的义城、安东、青松、英阳、盈德等五个市郡，过火面积超过48000公顷，接近首尔市面积，成为韩国史上最严重的山火事件。大火烧毁了超过 17400 公顷土地，摧毁了数百座建筑，包括一座拥有1300 年历史的佛教寺庙。

当地时间2025年3月26日，韩国庆尚北道义城郡，孤云寺发生大规模野火，导致大部分建筑被焚毁，残骸中余留灰烬。视觉中国 图

令人痛心的是，最早造成起火点之一的直接原因竟源于一次看似普通的扫墓活动。3月22日上午，一名57岁男子在义城郡扫墓时焚烧杂物引发火情。尽管他第一时间报警，但在强风助推下，火势迅速蔓延至邻近的安东、青松、英阳与盈德等地，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和难以估量的财产损失。韩国政府紧急出动军警参与灭火，并启动全国应对机制。

韩国山林厅数据显示，过去10年该国共发生546起山火，其中人为原因占41%。根据《森林保护法》，即便因失误引发山火，也可能面临最高三年监禁或3000万韩元（ 约15.9万元人民币）罚款。若此次山火最终认定为扫墓时人为引起，涉事者将面临严厉法律制裁。

然而，韩国代理总统韩德珠在发布会上指出，大火之所以如此严重，难以扑灭的原因是当地持续的达到烈风预警级别的强风。此外，据韩国媒体报道，受灾地区本季降雨量仅为平均水平的一半。

“干旱条件（如长期干旱或低湿度）会增加植被的易燃性，使火势更容易蔓延。强风通过提供充足的氧气助长燃烧，并通过将火星吹到远处引发新的火点，起到了关键作用。尽管人类活动是近期山火的最初火源，但干燥条件和强风的结合显著加剧了火势的快速蔓延和持续时间。”国际环保组织绿色和平首尔办公室气候能源高级研究员沈惠英（Hyeyoung Sim）分析道。

当地时间2025年3月23日，韩国东南部庆尚南道山清，一架直升机正在扑灭森林大火。视觉中国 图

类似的情况在洛杉矶也有发生。邱明昊告诉澎湃新闻，不论是1月份洛杉矶大火还是近期日韩的大火，气候变化都在大的背景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几个区域今年冬季都格外干燥和温暖，使得植被的湿度降低，更容易起火。比如之前的研究发现，加州11-12月份的温度因为气候变化显著更高，这种高温天气与已经存在的圣安娜风叠加之后对于山火有非常显著的促进影响。

火情的迅速扩大，不仅源于人为过失，也暴露了韩国森林生态结构与防灾体系的诸多隐患。沈惠英表示，韩国森林生态系统的一个显著特点是针叶林占主导地位，尤其是以松树为主的森林。这些树木因其薄而富含树脂的针叶以及富含油脂的树液（称为“松脂”）而极易燃烧，松脂在山火中起到助燃剂的作用。目前，针叶林约占韩国山地面积的40%，是该国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

据韩国国立山林科学院的数据，松树燃烧产生的热量为阔叶树的1.4倍，燃烧持续时间更是后者的2.4倍。这使得松树不仅更容易被点燃，也更难被扑灭。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人们已逐渐认识到单一树种森林的脆弱性，韩国森林管理政策已转向生态保护方向。沈惠英介绍，无论是针叶林还是阔叶林，单一树种森林都极易受到害虫侵袭，而针叶林尤其具有较高的山火风险。因此，通过努力多样化森林组成，目前韩国针叶林的比例已从2000年的43.3%降至近年来的约38.76%。

尽管针叶林比例有所下降，但其仍是韩国森林面积中占比最大的部分，尤其是在曾发生重大山火的岭南地区。在各地区中，庆尚北道的针叶林面积最大，达556885公顷，其次是江原道（439442公顷）和庆尚南道（313362公顷）。“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地区在过去二十年中曾经历过韩国最严重的山火，凸显了针叶林景观持续存在的火灾风险。”沈惠英说。

山火灾害的警钟

邱明昊认为，各国政府缺乏准备是这一系列大火暴露出来的最重要教训。“这种没有准备表现在基础设施的老化，尤其是能源相关设施老化会成为新的火源，以及消防力量的投入准备不足。”他说。

2023年8月8日，夏威夷毛伊岛（Maui）大火在强风与干旱条件下迅速蔓延，持续燃烧多日，造成至少97人死亡，成为美国百年来致死人数最多的野火。

当地时间2023年8月10日，美国夏威夷，夏威夷毛伊岛西部发生山火后，房屋、建筑物等皆被烧为灰烬。视觉中国 图

事后调查显示，夏威夷大火的发生与电力线路设备存在密切关联。根据调查，强风天气导致电线杆倒塌或线路短路是引发火灾的直接原因之一。在干燥气候条件下，断裂的高压电线产生的火花极易引燃周边干燥植被。特别是在毛伊岛火灾中，电力公司设备在飓风级强风中受损，但未能及时切断电源，导致电弧放电引燃草地。

在这背后，是当地电力基础设施老化问题突出，部分输电线路已超期服役，在极端天气下更易发生故障。此外，电力公司对高风险天气的预防性断电措施执行不力，也加剧了火灾风险。这些情况暴露出电力系统在应对气候变化引发的极端天气时存在的重大安全隐患。

而人们对山火成因与防控的认知，也同样具有重要影响。

“韩国政府将灾害分为两类：社会灾害（源于人类活动）和自然灾害（源于环境因素）。由于大多数山火最初由人类活动引发，因此通常被归类为社会灾害，而非更广泛的气候危机的一部分。这种分类限制了以气候为重点的山火预防策略的发展。”沈惠英补充说，“个人和政府都必须认识到气候变化与山火之间的联系。”

“在韩国，山火主要由人类活动引发，这导致人们普遍误以为山火与气候变化无关。气候变化驱动的因素（如长期干旱、气温上升和天气模式变化）会加剧山火的规模和持续时间。各国政府必须采取积极主动、科学驱动的灾害应对方法，将（应对）山火作为更广泛的气候适应战略的一部分，将是未来保护人类和生态系统的关键。”沈惠英表示，为了有效适应这一不断演变的威胁，需要采取多方面的措施，包括制定具有气候意识的政策和社区抗灾能力建设，减少对化石燃料的依赖，加快向风能和太阳能等可再生能源的转型，实施更强有力的碳减排政策，以减轻气候变化对极端天气事件（包括山火）的长期影响。

澎湃新闻记者 刘栋